“陛下,景阳宫送来了南瓜羹,您瞧了这么久卷宗,好歹歇一会。”皇帝目光仍紧锁在卷宗上头,充耳未闻。苏育安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。“陛下,皇后娘娘命奴才传话,说您纵然再紧着朝政,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。”皇帝听得腻了,猛然砸下卷宗。苏育安当即吓得大气不敢喘,在一旁战战兢兢。良久,皇帝只是端起羹汤,自顾自地吃了起来。见状,苏育安松了口气。皇帝神游了半晌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“去同贵妃说,明日朕陪她们母子用午膳。”他脑海中一直回旋着小团子说的话。只要他经营好与贵妃之间的感情,教导好三皇子,扶家便不会生乱。可大祈不止扶家一家世家大族,后宫中更是莺燕如云。皇帝垂下眼睫,思绪再度飘远。膝下有皇子的后妃,心中或多或少会生出涟漪。而立于皇子皇妃身后的世家大族,更是渴望着能在朝中争得更多权柄,扩张势力。他们都盼着,自己所支持的皇子,能坐到他身下这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上。这样一来,他们的身价也能跟着水涨船高。可龙椅只有一把。皇帝放下羹汤,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一碗水果然很难端平。即便端平了,也难保别人愿意安分守己。俗话说得好,人心不足蛇吞象,贪心不足吃月亮。他想,纵然自己做到了雨露均沾,定也会有人心生不甘、产生邪念。如今他能做的,便是稳固朝纲,培养出自己的势力,让那些人不敢生出忤逆之心。不知想到什么,他陡然间呼吸一凝。他绝不会像小团子说的那样,幽禁皇后,更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他们的儿子。这辈子,他要护住自己在意的人。这次宫中疫病的事,着实让他心有余悸。假借贵妃的手,将病气传染进景阳宫,背后的人,好深的心机。对方不仅要搅乱后宫,搅乱朝堂,还要毒害他的皇后!究竟会是谁?皇帝只能暂且得出,这个人在朝中的位置很关键。既不可太过惹眼,也不能太过平庸。若地位崇高,他的一举一动便很容易引人注目。若身份太低,便驱使不了旁人为他卖命。得逐一排查,留出最关键的人物。所以,他才在这里废寝忘食地看卷宗。苏育安抿了抿唇,神色犹豫。“陛下,皇后娘娘特意命人送来羹汤,说不准还在等您回去呢。”皇帝闻言,原先狠戾的眸光逐渐变得柔和。“走吧,回景阳宫。”夜间的皇城,没由来地弥漫着阴森诡异。皇帝坐在轿撵上,下边的宫人都掌着灯。黑猫悄无声息地从宫道上跃过,皇帝反应敏锐,有所觉察。他无故扯了扯唇角。眼下的局面,幕后操纵着阴谋的人,等同于下头那只躲在暗处,动作敏捷的黑猫。他便是这群毫无所觉的糊涂宫人。连什么时候黑猫来了都不知道,要等到黑猫扑上前,被狠狠抓一爪,才能反应过来。皇帝唇边漫出一抹自嘲的笑。幕后之人,已经胆大妄为到往宫里投毒了,难以想象他下一步还要做什么。皇帝想到一处关键的细节。对方怎么做到毫无痕迹的?他骤然嗤笑一声,眼中的自嘲更浓郁。看来宫里也不大干净,有人往外头通风报信。他这个皇帝,俨然被人蒙在了鼓里。夜风拂过脸颊,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。福安不禁打了个寒战。他紧紧跟在世子爷后头,心中思绪浮沉。爷今夜又要送他姑姑出去了。要是这次爷成功了,那一切便挽救不回来了。福安咬着下唇,心中懊恼。偏偏他寻不找好时机,没法将这边的情形汇报给长公主。这下可如何是好?万万没想到,等他们来到幽禁付文莹的院落时,里边已没了人影。付俊良吓得面色惨白。“姑姑?姑姑?你在哪呢?”福安忧心忡忡,压低音量提醒道。“爷,您低声些,夜深人静,您嗓门太大了。”付俊良抿紧唇线,焦灼不安。他以为付文莹是不听他的叮嘱,跑出去被抓住了。“姑姑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?”假使她好端端躲在这里头,许颖微那女人最近忙进忙出,没空管她的。一听付文莹可能是被逮住了,福安心中暗喜。可面上,他依旧做出焦急的神态。“爷,难不成是夫人等得没耐心了,自己跑出去了?”付俊良呼吸一沉,他也是这样想的。“爷,咱们去嘉乐居周边打听一下,估计能有线索。”“不行!”付俊良下意识否定。被许颖微那女人知道他打听娘亲的事,知道他还挂念着娘亲,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来。福安顿了顿,神色为难。“那咱们怎么办,不管了吗?”付俊良摇了摇头。“总得知道姑姑的情况才行。”福安抽了抽嘴角,世子爷到底是什么心思。纠结了半晌,付俊良直接把难题抛给福安。“你去打听,但要不露声色,不能被人发现。”福安额前留下几抹黑线,要怎么才能不被发现?要打听就得找人问,找人问就一定会被知道。付俊良瞥了他一眼。“蠢吗?你不会去告诉我娘,说无意间发现这边的守卫没了,到时候再顺水推舟打探一下。”反正娘亲已经没了踪影,那些守卫回不回来也无所谓了。“奴才明白了。”此时此刻,付俊良挂念着的付文莹,已经通过狗洞,逃出了公主府。她兜里揣着厚厚一沓银票,一路不要命地往外跑,离公主府越来越远。黑灯瞎火,满大街只剩她一道人影。待跑到筋疲力尽,她终于舍得停下来。付文莹累得直接跌坐在地上,气喘吁吁。缓过神来之后,她左顾右盼,打量四周的环境。当务之急,还是得先寻一处隐秘的落脚点。付文莹使尽吃奶的力站起身,因体力消耗过大,走起路来一瘸一拐。腰侧也被狗洞磨破了皮,受了伤。付文莹恨得咬牙切齿,该死的许颖微,害她这么狼狈!